新堡（Newcastle）已成为一个在自身工业传承中沦陷的城市。
人口逾50万，新堡在历史上就是南非工业重镇，但今天一切都正在改变。随着当地制衣及纺织工业的急剧萎缩，这个城市正面临身份危机。今年三月初，新堡五位华人工厂主赢得一场结果被认为意想不到的官司——彼得马里兹堡高院裁定，他们有权不对雇员履行国家最低工薪标准。该裁决将对南非整体制造业带来怎样的影响，目前下定论还为时尚早，但围绕新堡官司发生的一切却绝非某几个人或某个城市的故事，而是事关整个国家的故事。
罗伯特.韩可以容纳250名制衣工人的厂房内此刻只有一名工人在缝纫机前工作，南非制衣及纺织工人工会（Sactwu）组织的罢工仍在继续。透过工厂砖墙，罢工工人的吟唱与喧嚣清晰可闻。
“我不知道今天会怎么样，”韩边说边从办公室窗口的防护栏向外张望。上一次罢工期间，无数石块通过窗户被扔进他的办公室，那之后韩就为每扇窗加装上防护栏。“工会本该昨天结束罢工，工人按说今天应该回来工作，”韩说。这次罢工事前并未获得许可，眼看生产被迫停顿，韩看上去却对厂房外发生的一切出奇镇定。
厂区带刺铁丝围网外聚ji着罢工工人。他们安静地原地伫立，更像这场罢工的旁观者。韩看着他的工人，没有任何走近前去的举动。
韩的工厂位于距新堡中心商业区20分钟车程之外的Madadeni贫民区，是集打版、裁剪、制作为一体的制衣企业，订单主要来自南非本国服装品牌商。出于巧合，工厂所在地的路名恰好叫黄街（Yellow Street）。这条街上共有14家华人开办的纺织制衣企业。
自上世界80年代起，来自台湾和大陆的华人企业家就已成为新堡地区最具规模的投资者。新堡市政经济发展局的数据显示，华人在新堡的历史累计投资额已达10亿兰特。
持续不断的争议
然而，华人企业主与新堡当地群众的关系却是另一番景象。不仅对华人老板不尊重人权的投诉无休无止，当地人还始终相信华人到新堡只是为了捞南非人的钱 。而迄今最集中的矛盾则体现在华人工厂主与当地工会组织围绕全国最低薪资标准的论争上。
早在2000年初，南非全国纺织业劳资谈判委员会（National Textile Bargaining Council）指责新堡地区华人纺织制衣厂未执行全国最低薪资标准，并扬言要通过工会斗争让不执行标准的工厂停工停产，结果导致从2003年起，新堡地区大批华人工厂相继关停，雇员人数从2001年的13000人锐减至目前的4000人。
2011年五位华人企业家联名将全国纺织业劳资谈判委员会告上法庭，在历时两年的法庭交锋中，华人企业家屡次对劳资谈判委员会的职能、工会斗争的目的以及南非薪资标准制定原则提出挑战性质询。今年三月，彼得马里兹堡高院做出有利于华人企业的裁决，该裁决不仅创下南非民主转型以来司法界先例，更令一件原本地区性事务迅速演变成全国瞩目焦点。
谈及华人企业主状告全国纺织业劳资谈判委员会一事，新堡市政经济发展局局长菲尔蒂.阿尔伯兹（Ferdie Alberts）说：“现行政府立法令雇主举步维艰，所有权利都归雇员享有，却对雇主应享有的权利没有做出任何界定”。对彼得马里兹堡高院的裁决，南非制衣及纺织工人工会（Sactwu）表示不满并考虑上诉。两周前该组织在新堡先后发动工人示wei游xing和非法罢工，向当地华人企业主递交备忘录，要求加薪并享受公共假日及病假期间的带薪休假。Sactwu新堡地区工潮组织者称，工会要求华人企业以最低工资标准的80%作为工人底薪，然而华人企业只愿支付最低工资标准的60%-70%。
Co-op协作模式
亚历克斯.刘的工厂在新堡颇与众不同，不仅表现在上班时间车间扩音设备播放流行歌曲，更重要的在于处理劳资问题上采取的Co-op协作模式。除了120名普通制衣工人外，刘的工厂还聘有co-op经理。每一名co-op经理都是普通工人出身，是被工人选出的集体利益代表者，并且接受过有关劳资谈判、处理劳资问题的技能训练。除去工作时巡视帮助工人解决技术问题外，co-op经理最重要到的职责就是代表工人就薪资问题与工厂主谈判。辛迪，一名担任co-op经理的黑人女性解释说，刘的工厂雇员不属于任何一个工会组织，因为Co-op协作模式下，围绕劳资问题的处理省去了中间环节，谈判权直接掌握在工人手中，工会没有存在的必要。
刘认为，南非政府从未停止谈论创造就业，但问题的核心在于南非缺少足够的企业家来创造就业。根据他的观点，造成南非制衣工业陷入目前困境的原因一是工会二是现行薪资制度构架。
刘担任新堡华人商会主席，他指出，无视工厂规模及地理位置而在全国统一推行最低薪资标准的做法存在诸多问题。全国纺织业劳资谈判委员会通过的相关政策只着眼于雇员利益而没有考量小企业自身承受的限制。
萎缩中的产业
南非制衣业主要由中小制造企业构成。2010年新堡地区还有115家华人纺织制衣企业，而今只剩下48家中小规模工厂还在运营。如此急剧的产业萎缩，主要责任人当南非制衣及纺织工人工会（Sactwu）莫属，亚历克斯.刘这样认为。他说：“工会一直强调加薪，但从来不考虑钱从哪里来”。他还认为，包括Sactwu在内的许多工会组织存在结构性根本缺陷。对此，新堡当地制衣业内人士普通抱有同感。Co-op经理辛迪指出，Sactwu的问题在于从来不与工厂工人沟通，只是做出单方面决定然后要求工厂主执行，“工会与工人之间应该加强对话，”辛迪说，“某些工厂有能力支付高薪，而有些则不行”。
制衣业的未来
尽管法庭裁决有利于华人企业，但谁是这场官司中的真正赢家，目前尚不能定论。甚至五名胜诉华人企业主都对南非制衣工业的未来没有信心，在他们看来，这一工业必死无疑。
制衣及纺织工人工会（Sactwu）决议要推翻彼得马里兹堡高院裁决，许多工人即使不是工会会员，也趋于压力不敢在非法罢工期间进厂工作。采访中一名Sactwu工人代表被问及是否担心华人企业倒闭将致使大批工人失业，她说：“害怕归害怕，我仍将为加薪而斗争”。
谈及自己工厂的前途，罗伯特.韩说：“恐怕将维持不了一年，我没有能力去和来自中国大陆和台湾的服装竞争。如果事态继续目前的形势再过二至五年，制衣企业在南非将一家不剩”。
米亚编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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