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蒋晖】
几乎毫无悬念的,只要新冠疫情蔓延到非洲大陆,非洲大陆的抗疫便只能走在一条“一制两国”的路上。
何谓“一制两国”?即任何一个非洲国家都有一个统一的政治体制,然而内部却包含贫富悬殊的两个社会,这就好像把一个第一世界和一个第三世界的国家装在了一个制度里。
当面对疫情时,非洲的每个国家实际上都是内部的两个国家在各自抗疫,这是因为它们享有的政治、文化和经济资源都是如此不同,故而它们所受的困难和挑战也各不相同的缘故。
只有在国家主权的概念里,我们才会看见作为整体性存在的国家幻象,而非洲政府目前所能做的,当然是尽其所能加固这个幻象,将抗疫作为一个超越贫富和种族差异的全民性行动,这就是阿甘本所说的,在国家进入了紧急状态时,各种分处于裂状态的现实或者各种形式的赤裸生命,都被纳入一种绝对权力的控制中。这是非洲诸多国家采取的抗疫模式,其目的是避免由公共卫生危机导致的政治危机。
说实话,比起美国口水仗抗疫模式,非洲国家采取了更为雷厉风行的和负责任的政策。今日,肯尼亚、卢旺达、马里、莫桑比克、尼日利亚、津巴布韦以及南非政府,都在疫情蔓延之初果断采取全国范围或重点地区的戒严和封锁。
当南非政府在3月27日凌晨施行全国封锁时,它无疑为世界昭示了非洲大陆抗疫的决心和努力,这不仅因为南非总统拉马福萨是今年非盟轮值主席,他的决定因此具有泛非的意义,还因为南非存在着巨大的贫富分化,这将使得南非的抗疫成为非洲“一制两国”抗疫的象征。
南非前总统姆贝基在1998年说过一句名言,我们南非是一个国家两个人民。一个人民是白人,富有,另一个人民是黑人,贫穷。二十多年过去了,这句话还没有过时,唯一需要改动的是里面潜在的种族主义话语。
南非贫民窟,资料图
今天的“两个人民”,几乎变成了建立在两个阶级上的两个国家。一些白人沦为乞丐,不少黑人升入中产阶级,有些还成为富翁。南非今日的矛盾无法简单归结为种族矛盾,因为除了种族的矛盾外,阶级矛盾和性别矛盾也日益突出。所有矛盾最根本的表现形式,已经是底层民众和贪污腐化以及低效率的无为国家机器的矛盾。
这是没有国界的两个国家的对抗,这就是为什么在戒严时,当士兵进入亚历山大这类著名的约堡贫民窟时,在民众看来有种被外国军队入侵的感觉,因为这个地区和政府的关系是如此疏远,正如南非国家广播电台驻这个地区采访的记者说,民众只有在选举期间才能见到到访的官员。之后,这里便是一个被遗忘的国家,它被各种各样习俗法和黑社会势力所统辖。
事实上,当南非宣布抗疫戒严时,我们看到了两个国家在应战。一个是从容的国家,这个国家的居民已经采购好了充足的食物、洗手液、卫生纸和其他必备的生活用品。他们的孩子也许会因为突然要做个装饰品,却找不到一瓶胶水而又无法购买而气馁,但他们的后花园已经足够大到让他们自由奔跑和嬉戏。
另一个也是一个从容的国家,因为那里的人们除了从容便无其它事可做。首先,他们很多人没有钱,而且也没有冰箱,这倒省了他们要去抢购和储存下一周食品的精力;其次,他们更愿意相信这个疾病乃属于另一个国家人的疾病,而与他们无关。
警察关闭移民经营的小店。(Photo: Mkhuseli Sizani, GroundUp)
事实也是如此,最初南非的病例——相信其他非洲国家也一样,都是从欧洲输入性病例,是付得起去欧洲滑雪消费的人才有资格得的病。于是,那些在这些人家打工的佣人们都在悄悄私语,这是白人带来要杀黑人的病。因为特朗普伟大的宣传,所以这些人家的佣人也鹦鹉学舌,说这是黄种人发明的来杀黑人的疾病。
作为一个中立的叙事者,我可以保证,在南非媒体上看不见“中国病毒”的任何提法。但如果你能听到佣人们的谈话,你就知道现实背后还有一个未知的舆情风暴的漩涡。有谁能向这些有信仰的或无信仰的,大多教育程度不高的妇女解释科学尚未得出结论的东西呢?
无论如何,可以自我安慰的一件事情是,这些散发着各种谣言的妇女毕竟还知道这种疾病的可怕,更多的那个国家的人连这点都不知道。他们相信黑人是集体免疫的。他们也许家里没有电视而看不了新闻,也许看了却认为是另一个国家的谎言,也许根本听不懂英文,于是,这么多的“也许”让这个国家对于这个病毒的知识和另一个国家的完全不同。
依靠着无知和无奈,那个国家的人无畏地在街上遛达着,好像没有听见国家的号令。但也是因为他们的住处实在小得可怜。住在约堡北郊贫民窟diepsloop二区的一个花工,他和一个从马拉维来南非打工的伙伴住在一起。整个屋子除了一张双人床,便是在墙角放的一个小煤油炉。除此之外,整个破壁残垣的屋子里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如果严格遵守21天戒严令,那就意味着两个陌生男子,在一张床上一天24小时一动不动地躺21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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